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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动物园是什么,朱元璋好奇心又被钩了起来。武安国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走了嘴。只好解释说是海外贵族收藏各地珍禽异兽的园子,是收银子才给看的,每年可以赚很多钱。朱元璋慢慢的点点头,说道:“将来,朕也造这么个园子,放在郊外,每天开放给百姓,与民同乐,那些化外蛮夷,就是小气。武卿,那虎皮后来你收到了何处,能否拿来让朕一瞧?”

  虎皮,武安国愣了愣,这大明朝的人怎么都对这东西感兴趣,微笑着说:“启奏陛下,臣当年犯穷,把虎皮卖了过日子了。”

  “噢,传说中点石成金的武大财神也有犯穷的时候?”朱元璋打趣道。

  “臣刚到怀柔时,身无分文,加上臣饭量又大,无肉不欢,臣又没有刮地皮发财的黑心肠,打虎杀蛟得的那些银子,够几花啊。好在虎皮卖了个好价钱,才有了后来做生意的本钱。”武安国用大实话笑着说。

  “刮地皮,这个词有意思,如果全国官吏都有你做生意这番本事,估计也会少祸害些百姓。不过朕估计,给了他们做生意的本钱,用太子的话说,他们照样会赔得当了裤子。还是老老实实拿着朕给得俸禄,吃安稳饭的好。真的刮地皮太深了,免不了要被朕刮他们的皮,剥出他们的黑心肝来。”

  君臣哈哈大笑,一场风波,就这样消于无形。

  出了宫门,远远的就看见张正心在街角着急的张望。看见武安国的身影,小家伙高兴的扑了过来。这两年吃的营养好,加上每天跟着武安国做各种健身运动,又在曹振那里学了好多功夫,张正心发育得已经是同龄人中的大块头,武安国几乎被他扑到。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,又看见曹振、郭璞在街角转了出来。原来大家都觉得今天情况不对,下午,朱棣已经进宫打听消息,发现没什么异常,才安下心来。武安国一摸张正心的腰,里面鼓鼓的别满了上了子弹的三眼短铳。再看看曹振和郭璞,也差不多同样情形,心中一阵感动,估计今天真出了问题,这几位就要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闯宫救人。

  几人相视点头,一切尽在不言之中,走到秦淮河边,包了一只画舫,吩咐船家向河中荡去。边吃,边听武安国介绍今天的情形。

  “你这徒弟胆子忒大,武兄再不回来,估计就要让他哥哥把炮兵拉出来造反了。”十三郎打趣道,说得张正心小脸一红,把头埋进了面前的饭碗里。

  “我觉得万岁不会对你怎样,现在正是用人之季,他才不会自断手臂。古人说:王者威胁一个人,凭借的是一国之力,距离七步以内,就凭借不了国力了。召你到御书房,本来就没有杀你之心,只想吓吓你,让你好好听话,这不过是基本的帝王之术罢了。”郭璞笑着安慰道,忘了下午是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。

  “是啊,他要杀你,在朝堂上就把你推出去砍了。御书房内,你这块头,离他又那么近,恐怕没等武士抓你,他自己就被你掐死了。好没来由,我自己吓自己。”十三郎笑着说。“不过你这次是把文官们全得罪了,这些家伙个个眼高于顶,你建议皇帝命令他们学习算术,不是明着寒碜他们么。郭兄,我可不是说你。”

  “没关系,我也觉得有些人看不顺言,整天大义微言,整个一个假道学。所做的事,没有一点上得了台面,连街头混混都不如。唉,这文人无耻起来,可比没读过书的厉害多了,再无耻的事都能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。不过我们以后要小心了,北平所做的事,不能再被他们抓住把柄。回去拿点水晶琉璃,堵他们的嘴,这叫什么事,做正事的反而得拍不做正事的马屁。”郭璞对当朝的很多文官也有些不满,摇着头说道。

  “今天皇帝又问起白虎之事了,我告诉他虎皮被我卖了,郭兄,记得当时你让人到处宣扬虎皮卖了,是为了何故?”

  “何故,武兄弟真是纯厚之人,估计万岁也看出了你这一点才不难为你。那白虎皮,从古到今只有两个人拥有过,一个是当年的汉高祖刘邦,另一个是咱们的当朝皇帝,当年常将军打到后献给他的。愚兄当时看你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,才赶紧帮你卖了避祸!”

  “啊!”武安国这才明白当初郭璞良苦用心。心头涌上一阵阵暖意,推翻朱元璋自己做皇帝,这个念头他从来没想过。不是他没有胆量,而是他从历史中看到,每次改朝换代,中国都要付出减少一半以上人口的代价。“当皇帝真的那么有趣么?”武安国苦笑道:“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等场,到头来苦得都是平头百姓而已。无论提出的理由多么高尚,还不是一样要血流成河,几千年来我们杀来杀去,还不是给外人看个笑话。当上了皇帝又怎样,整天防着这个,防着那个,连睡个好觉都是奢侈。何乐之有!大丈夫立于世间,能仰无酢,俯无愧,足矣。”

  “武兄如此胸怀,真的让那些猜忌你的人羞死。内乱起来,死得还不都是国之栋梁,留下来的不过是幸运的和逃跑快的。那个花了千金买虎皮的人,早晚要生出祸端,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呢,咱们小心些,等着瞧吧!唉,有力气不说御敌国门之外,全花到自相残杀上了。”十三郎叹息到。三人相对无话,沉默一会,又转到朱元璋的问话上来。

  “武兄,你那天在湖上到底和舅父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,害得他要辞官不作,否则以舅父的谨慎,应该不会作出牵累你受怀疑的事。”十三郎疑问道。

  武安国看看郭璞,又看看曹振和低头听他们说话的张正心,心想,等此间事一了,兄弟就要各奔一方。一个海上,一个辽东。不知多长时间才能夺了辽东,平了倭寇,今后相见的机会恐怕不多,不如把话说明白,无论意见是否相左,兄弟之间日后也不会生分了。

  “徐老将军问我胸中之志,我告诉他,我希望天下所有的人可以生活在同样的阳光下,无论贫穷、富有、出身、地域,可以彼此拍拍肩膀,互相叫声兄弟,再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,没有所谓的精英可以把别人踏在自己的脚下!”武安国望着窗外黑黑的河面,大声说。初到大明,他只是机缘巧合,救了那个村子。那时的他如同从一辆不知去向的火车上下来,走出一个陌生的车站,在人流中茫然不知该走向何方,只能随着人流。后来感到此间人的质朴,决定保护他们不受别人欺负。从保护一村到保护一县百姓,到最后迫于蒙古人的兵势,不得不奋起抗敌,可以说一直是被动的做事。总有人问他要什么,他自己也总是这样扪心自问。在这另一个时空,他的确是个无所挂牵之人,无论过得精彩也好,平淡也罢,永远不会再有那双关注的目光。然而,这些日子,他感到了无处不在的等级,无处不在的威胁与压制,这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无法容忍的。在徐达问起自己的刹那,他决定,既然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轨迹,索性改变得更彻底些。

  “可你现在所做的,可是富国强兵之道,皇权会越来越强大,而不是越来越弱,不和你所求背道而驰吗?”郭璞沉思了一会,幽幽地问。

  “一个强大的国家,不一定要有一个强势的政府,国家和政府是两回事。李凌那天说得好,不在于国家是否强大,而在于力量是否均衡,如果民间有足够的力量与政府抗衡,皇帝也不敢为所欲为。所以,我们首先要让民间拥有自己举足轻重的力量。这并不是要造反,而是要让官员们有所顾及。力量对等了,他们才会平等待你。并且所谓皇帝,在我眼中,不过是百姓的代表,骨子里的血并不比普通百姓高贵。”武安国解释道。他不指望自己这番话郭、曹二人能懂多少,只是想告诉他们自己心中的志向。

  郭璞看着武安国,这么几天,自己这位肝胆相照的兄弟如同变了个人,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慢慢显现在他身上。这也许就是古人说的浩然之气吧,他默默地想。政府、国家、皇帝、平等,这些概念和他所学完全不同。但他知道,武安国说的是对的,按这条路走下去,中华大地将永远不会再有万里腥膻之耻,总有一天,再听不到百姓的哭声。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,古之圣者,追求的不就是这些吗。他伸出手去,与曹振伸过来的手一起握住了武安国的大手。

  “我不十分明白你说的话,但我支持你,因为按这个道理,国家才会真正强大,我一直认为,国家强大不仅在于兵,更重要的是在于政,我们所求不冲突!”十三郎诚恳地说道。三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,上面又搭上了张正心的一只小手。

  “我大明百姓只有先自己不欺负自己,才不会再被外人欺负,但师父所言人人平等,不是把自己也否了吗,我爸爸常说,你们三位都是人中俊杰!”小张正心疑惑的说道。

  “师父否定的是英雄的特权,而不是英雄的本身,一个国家总要出现一批勇于肩挑重任的人,这样国家才会前进。这些人是国家的精华,但他们并不比别人高贵,不能拥有比别人更多的特权,不能践踏别人的权力。”武安国知道在这一点上,郭璞和曹振也未必理解,仔细的解释道:“就像我和你爸爸,我比他有力气,比他官大,并不意味着我可以欺负他,比他高贵。”

 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,一会,曹振又问道:“你这样说,舅父肯定不理解,他心中,君臣观念很重,君让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他永远不会认为自己和朱元璋是平等的,又不想让你将来为难,所以才选择了回避,对不对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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