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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阳上门家教-《沉沦》第九部(最后一部)

一醉醒来,他看看自家睡在一条红绸的被里,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气。

这一间房间也不很大,但已不是白天的那一间房间了。房中挂着一盏十

烛光的电灯,枕头边上摆着了一壶茶,两只杯子。他倒了二三杯茶,喝了

之后,就踉踉跄跄的走到房外去。他开了门,却好白天的那侍女也跑过来

了。她问他说:


  “你!你醒了么?”


  他点了一点头,笑微微的回答说:


  “醒了。便所是在什么地方的?”


  “我领你去罢。”


  他就跟了她去。他走过日间的那条夹道的时间,电灯点得明亮得很。

远近有许多歌唱的声音,三弦的声音,大笑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来。白天

的情节,他都想出来了。一想到酒醉之后,他对那侍女说的那些话的时候,

他觉得面上又发起烧来。


  从厕所回到房里之后,他问那侍女说:


  “这被是你的么?”


  侍女笑着说:


  “是的。”


  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”


  “大约是八点四五十分的样子。”


  “你去开了账来罢!”


  “是。”


  他付清了账,又拿了一张纸币给那侍女,他的手不觉微颤起来。那侍

女说:“我是不要的。”


  他知道她是嫌少了。他的面色又涨红了,袋里摸来摸去,只有一张纸

币了,他就拿了出来给她说:“你别嫌少了,请你收了罢。”


  他的手震动得更加厉害,他的话声也颤动起来了。那侍女对他看了一

眼,就低声的说:


  “谢谢!”


  他直的跑下了楼,套上了皮鞋,就走到外面来。


  外面冷得非常,这一天大约是旧历的初八九的样子。半轮寒月,高挂

在天空的左半边。淡青的圆形盖里,也有几点疏星,散在那里。


  他在海边上走了一回,看看远岸的渔灯,同鬼火似的在那里招引他。

细浪中间,映着了银色的月光,好像是山鬼的眼波,在那里开闭的样子。

不知是什么道理,他忽想跳入海里去死了。


  他摸摸身边看,乘电车的钱也没有了。想想白天的事情看,他又不得

不痛骂自己。


  “我怎么会走上那样的地方去的?我已经变了一个最下等的人了。悔

也无及,悔也无及。我就在这里死了罢。我所求的爱情,大约是求不到的

了。没有爱情的生涯,岂不同死灰一样么?唉,这干燥的生涯,这干燥的

生涯,世上的人又都在那里仇视我,欺侮我,连我自家的亲弟兄,自家的

手足,都在那里排挤我到这世界外去。我将何以为生,我又何必生存在这

多苦的世界里呢!”


  想到这里,他的眼泪就连连续续的滴了下来。他那灰白的面色,竟同

死人没有分别了。他也不举起手来揩揩眼泪,月光射到他的面上,两条泪

线,倒变了叶上的朝露一样放起光来。他回转头来看看他自家的又瘦又长

的影子,就觉得心痛起来。


  “可怜你这清影,跟了我二十一年,如今这大海就是你的葬身地了,

我的身子,虽然被人家欺辱,我可不该累你也瘦弱到这步田地的。影子呀

影子,你饶了我罢!”


  他向西面一看,那灯台的光,一霎变了红一霎变了绿的在那里尽它的

本职。那绿的光射到海面上的时候,海面就现出一条淡青的路来。再向西

天一看,他只见西方青苍苍的天底下,有一颗明星,在那里摇动。


  “那一颗摇摇不定的明星的底下,就是我的故国。也就是我的生地。

我在那一颗星的底下,也曾送过十八个秋冬,我的乡土啊,我如今再也不

能见你的面了。”


  他一边走着,一边尽在那里自伤自悼的想这些伤心的哀话。


  走了一会,再向那西方的明星看了一眼,他的眼泪便同骤雨似的落下

来了。他觉得四边的景物,都模糊起来。把眼泪揩了一下,立住了脚,长

叹了一声,他便断断续续的说:


  “祖国呀祖国!我的死是你害我的!


  “你快富起来!强起来罢!


  “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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